第202章 封神榜(三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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聞仲卻恍若未聞, 只定定的看著俞青, 心下十分驚愕。
察覺到那道強烈的目光,俞青眸光一閃, 面上只做不知, 正準備在一旁的青石案幾坐下, 忽見帝辛嘴角揚起,拍了拍身邊的位置,含笑道:“愛妃, 到孤王身邊來。”
俞青一怔, 擡頭撞進一雙寒潭般深邃的眼睛,朦朧的燈光下波光粼粼, 湧動著讓她看不明白的情緒。
俞青微微一頓, 心念電閃間已調整好了面部表情, 無視了臺下眾人神色各異的表情, 笑盈盈走到帝辛身旁坐下,“多謝大王。”
這一舉動頓時惹得一幹後宮嬪妃嫉恨交加, 刺刀般的目光飛向俞青。
右下首的姜王後也微微一僵,面上的笑容也有些維持不住了。
其他大臣們也面面相覷,便是王後也不曾當眾與帝王同座,更別說蘇妲己現在的品級只是個美人而已,再受寵也沒資格坐那個位置, 更不應該越過王後去。
比幹當即站起身來,諫言道:“大王,這於禮不合!”
帝辛漫不經心, “於禮不合?那又如何?孤王覺得合適就行。”喝了口酒,擡起頭看向比幹,“今夜不過是夜宴,並非在朝堂,不必講究那麽多,美酒佳肴俱在,王叔也好好享用一番。”
說罷還對比幹舉了舉酒樽。
比幹頓時一噎,看到帝辛毫不在意的表情,嘴唇動了動,一時也不知該如何繼續。
眾大臣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對妲己的受寵有了更深刻的認知,一時都進退兩難,有前車之鑒在,大家都不想為了這點小事得罪妲己。
還是黃飛虎示意比幹旁邊的大臣拉著他坐下。
眾人忍不住向聞太師望去,卻見而原本剛正不阿,恨不得將妲己斬於劍下的聞太師卻雙眉緊鎖,低頭思考著什麽,對這一切恍若不見。
帝辛不再理會眾人,單手支頤,親自斟了杯酒遞給俞青,“愛妃,這是東伯侯進貢的佳釀,滋味甚美,你也嘗嘗。”
聲音低沈慵懶,極為惑人。
俞青雖然在妲己的記憶中已經見過帝辛的容貌,此時看到真人依舊有些不大適應。
並不像傳說中腦滿腸肥的昏庸好色帝王,帝辛的長相完全符合美男子的標準,五官深邃,高挺的鼻梁下是一方淺色薄唇,最引人註意的是他一雙微微上挑的狹長鳳眸,眸色是幽深的瞑黑色,深不見底,似乎要將人吸進去,俊美的容顏平白增添了幾分淩厲。
俞青經歷了這麽多世界,見慣了俊男美女,帝辛的長相也算得上是其中翹楚。
只是想到方才帝辛的舉動,俞青垂下眼眸,看似寵愛的舉動,實則將她推上了風口浪尖,心中思慮重重,面上卻不動聲色,痛快喝完酒,將酒樽一倒,嫣然一笑,“多謝大王。”
帝辛目光一閃,隨即哈哈大笑,“好!還是愛妃爽快!再與孤王喝一杯!”
說罷摟住俞青,率先仰頭灌下一大口酒。
俞青微笑著接過酒樽,不動聲色往後仰,看似與帝辛十分親密,實則保持著一定的距離。
這個時代還沒有發明後世的蒸餾法,因釀造技術有限,釀造出來的都只是度數極低的濁酒,倒也不用擔心醉酒。
她掩袖飲下杯中酒,描繪著金色玄鳥紋的朱紅色寬袖滑下,露出一截皓白如雪的手臂。
妲己的容貌本就絕色,如今飲了兩杯酒,更是面如桃花,紅唇嬌艷欲滴,斜挑的眼尾微微泛紅,眼波流轉間風華萬千。
帝辛目光中閃過一絲驚艷,“愛妃酒量見長,再喝一杯!”說罷轉頭向臺下眾人舉杯,“眾卿家也一道,滿飲此杯,共賀太師!”
臺下眾大臣紛紛舉起酒樽,心下卻暗暗嘀咕,早就聽說這蘇妲己乃是妖孽托身,妖媚惑人,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。
這廂聞仲卻沒心思喝酒,面色不善的看著俞青,心下百思不得其解,他親眼目看著巨闕劍掛上分宮樓,確實是一柄威力不凡的仙劍,即便是有千年道行的妖怪也抵禦不了那強大的仙氣。
按理說有此鎮邪之物,任何妖孽都無所遁形,怎麽蘇妲己從分宮樓前經過竟然平安無事?
最讓他疑惑的是這蘇妲己身上的妖氣怎麽完全消失了,如今不光沒有孽氣,反而周身清氣十足,隱隱透著一股仙家之氣。
難道她得了什麽可以掩蓋氣息的仙家至寶?只是這也說不通,既然是仙家至寶,又怎麽會被一個妖孽所用?
聞太師心中疑慮重重,若不是場合不對,他都想召出雌雄蛟龍雙鞭,探一探那妖孽的底細。
臺下那道目光實在太過強烈,俞青一面不動聲色與帝辛飲酒說笑,一面往臺下望去。
臺下文武大臣分坐兩列,坐在首位的不用說,自然是輔佐三朝的聞太師了。
只見他身形魁梧,穿著玄色朝服,腰束雌雄鞭,濃眉銳目,頜下白髯,十分威嚴。
俞青垂眸,掩袖飲下杯中酒。
聞太師一生南征北戰,百戰不殆,可以說是一己之力拱衛著殷商的江山社稷,只可惜在西征西岐時戰死絕龍嶺,亡於雲中子所煉通天神火柱,其麾下眾截教門人亦盡數喪於闡教姜子牙等人之手,也從此敲響了紂滅商亡的喪鐘。
殷商氣數已盡,此乃天意,無人可違。
酒過三巡,夜宴正進行到高.潮,歌舞再次開始。
鐘鼓齊鳴,一面一人高的巨鼓被擡了上來,十數名高大健壯的奴隸們□□著上身,腰間系著褐色短打,手持雙槌,圍著巨鼓起舞。
大商民風彪悍,好鬥尚武,歌舞也都極為粗獷陽剛。
“咚!咚!咚!”
短促有力的戰鼓聲響起,配合著激烈的武舞,一聲聲節奏簡單卻極為,令聽者血脈皆沸騰起來。
帝辛右手覆在膝上,隨著鼓聲擊打著節拍,神情十分愉悅。
其他大臣們也被這氣氛感染,臉上露出狂熱之色。
片刻後,舞樂初停,帝辛舉杯邀眾臣共飲,忽有執掌司天臺太師杜元銑出列上奏,“臣有本奏!”
帝辛一頓,笑意漸漸收起,放下手中酒樽,“卿家有何事要稟?”
杜元銑擡頭看向俞青,神情激憤,俞青心中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。
果然聽得他揚聲道:“臣昨夜仰觀天象,見妖氣籠照宮闈,臣聽聞,‘國家將興,禎祥必現;國家將亡,妖孽必生。’自蘇護進貴人之後,陛下朝綱不整,宮中災禍頻生,臣今日冒死進言,忘陛下剪除妖孽,以正朝綱!”
場內霎時寂靜一片,一幹舞者也被人帶了下去。
首相商容也出列上奏,“王上,前有聞太師,後有終南山雲中子見妖氛貫於宮闈,特進‘巨闕’,鎮壓妖魅。
臣和司天官商討數日,覺此事不可謂不險惡,自蘇妃入宮之後,異事連現宮闕,望陛下早下禦音,速賜施行。”
其餘大臣對視一眼,也相繼出列,伏地請命,“望陛下早下禦音,速賜施行!”
後宮眾嬪妃面露喜色,沒想到朝臣們有志一同要求處死妲己,今日果然有一出好戲。
俞青掃了一眼神色各異的眾人,心中暗暗嘆息,果然還是來了。
帝辛並未答話,而是轉頭看向俞青,“愛妃,你有何話說?”
俞青站起身,直直看向帝辛,道:“妖孽之說實屬子虛烏有,妾身自入宮以來,謹守宮規,不敢有絲毫逾越之舉,更不曾做過傷天害理之事,臣妾問心無愧,望大王明察。”
看著那雙波光瀲灩卻清正平和的眼睛,帝辛一怔,正欲說話,一直靜默不語的聞太師忽然道:“大王,可否……請蘇娘娘觀賞一番巨闕劍?”
眾人聞言一頓,不約而同看向俞青。
聞太師這話雖說的委婉,但其中的意思很明白,要讓巨闕劍來驗明正身。
帝辛皺眉不語。
姜王後站起身道:“大王,近日來關於蘇妃的謠言已經傳的滿城風雨,實在有失體統。聞太師提議不過是為了安撫眾心,不僅對蘇妃毫無損傷,還可趁此機會澄清謠言。”
另一人也出言附和,“王後娘娘所言極是,不如請蘇妹妹驗證一二,也免得宮中人心惶惶。”
說話的女子一襲大紅色長裙,小麥膚色,濃眉大眼,體型豐滿,正是西宮黃貴妃。
黃貴妃是武成王黃飛虎之妹,性情爽直,頗得紂王寵愛,只是這一切在蘇妲己入宮之後都不覆存在。
帝辛沈吟片刻,擡頭看了俞青一眼,見她神色如常,終是點了點頭,“也罷,命人將劍取來。”
稍時,宮人捧來巨闕劍,聞太師沈聲道:“請蘇娘娘上前。”
場內一片寂靜,眾人都目不轉睛的註視著俞青。
俞青微微一笑,站起身道:“我知道太師心中存有疑惑,不必多此一舉。”
說罷站起身,在眾人的驚詫中直接走到捧劍的宮人面前,伸手拿起巨闕劍,轉頭看向聞太師,“太師,這樣可以了嗎?”
眾人都呆住了,姜王後與一幹嬪妃也都瞪大了眼睛。
過了良久,朱紅色的身影依舊好好的站在原地,仍然是位嬌艷多姿的美人兒,並沒有多出什麽尾巴。
聞太師眸光一縮,心中驚濤駭浪,怎會如此?!
“太師,”帝辛慢慢放下酒樽,沒有說什麽,只淡淡地道,“如今已驗明正身,今後關於妲己的妖孽之說,就不用再提了。”
聞太師一僵,定定看了俞青一眼,垂下眼眸,沈聲道:“諾。”
俞青將木劍拋回宮人手中,走回座位坐下。
帝辛看著宮人手中的木劍,嗤笑一聲,“什麽仙家寶劍,不過是欺世盜名之輩,來人,將這劍給孤王燒了!”
眾人吃了一驚,聞仲猛然,“大王,不可!”
然而帝辛心意已決,眾人勸也無用,不過片刻,巨闕劍便被投入火盆,焚為灰燼。
經此一事,眾人也都無心宴樂,帝辛也已經沒了興致,擺手令眾人散了。
從分宮樓回到壽仙宮,已是深夜。
帝辛倚在軟榻上,目不轉睛看著眼前的少女,“愛妃過來,陪孤說說話。”
俞青微微一頓,揮手讓雲茴等人退下,緩步走了過去,“大王想說什麽”
帝辛似乎已經有了些醉意,清明的眼神漸漸變得有些迷茫,“沒什麽,孤就是想問問你,今夜的事孤沒有站在你這邊,你是不是生氣了?”
俞青沒想到他問的是這個問題,搖了搖頭,道:“妾身並沒有生氣,聞太師也是為了大商的江山,雖然有些不近人情,但並沒有什麽做錯的地方。”
帝辛聞言一怔,認真的看著她的眼睛,不禁笑了,“沒想到愛妃如此通情達理,看來倒是孤太小看你了。美人兒放心,這次已經當眾洗清了你的嫌疑,日後再不會有人說你是妖孽了。”
俞青微微一頓,擡頭看向帝辛道:“那如果日後又有仙家道長如此說呢,大王可會處置臣妾?”
帝辛哈哈一笑,“愛妃放心,日後絕不會再有此事。”
俞青微微一笑,並沒有放在心上。
夜已深沈,帝辛喝完杯中最後一口酒,放下酒樽,擡眸看向靜坐一旁的女子。
他每次見她,她幾乎都是明媚張揚的,這樣風情萬種又驕傲肆意的女人,在眾多視他為天的後妃中是第一個。
身為帝王,帝辛骨子裏同樣深埋著大男子主義,他好戰好鬥,喜歡征服,太過柔弱順從的女子他並不算喜歡,也見得太多了,猛然出現這樣一個美貌冠絕天下,又不把他放在心上的女子,對他而言無疑是極為新奇而富有吸引力的。
他雖是帝王,在她嚴眼中卻與尋常男人一樣,並沒有將他看的有多特殊。
他自然知道妲己不是什麽善良的女子,兩人相處這麽久,他怎麽可能沒有半點察覺。
他雖然沒有見過蘇護之女,但只要略一查探便能打聽清楚,真正的蘇妲己是個什麽性情。
他原先只打算靜觀其變,然而她十分聰明,不僅容貌十分對他的胃口,她也很善於揣摩他的心思,往往不用他多說什麽,就會自動為他除去那些煩惱。
如此一來正好各取所需,她別有用心又如何,這些他都不在意。
他自認為已經了解她,今日卻忽然覺得眼前的人又有些陌生起來。
雖然容貌依舊,今日的妲己與先前的蘇妲己給他的感覺完全不同。
那雙黑亮的明眸清澈見底,不再是肆意張揚,而是仿佛春日暖陽下的一汪湖水,溫和沈靜,讓人煩躁的心也不知不覺安靜下來。
眼看帝辛越靠越近,俞青微微皺眉,不動聲色往後拉開兩人距離,擡眼看向帝辛,疑惑道:“大王?”
帝辛似乎被燙了一下,迅速回過神來。
輕咳了一聲站起身,深深看了俞青一眼,淡笑道:“愛妃大病初愈,好生休養,孤今夜就不留宿了。”
說罷迅速離開,竟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。
俞青微微松了一口氣,放下了袖中掐訣的手指。
嬪妃侍寢乃是再正常不過的事,蘇妲己更是後宮獨寵,她雖然有辦法應對,但若非迫不得已,她真不想與帝辛演這出恩愛戲碼。
帝辛一走,俞青才真正放松下來。
雲茴帶著宮人上前給她卸妝換衣。
俞青坐在銅鏡前,看著雲茴小心翼翼拆開發髻,心思卻轉向了別處。
帝辛果然不是什麽簡單人物。
商湯的衰亡,是各種勢力相互作用的綜合結果,以至於積重難返,非革故不足以鼎新。
自盤庚以後,商族貴族離心離德已日漸難制,商帝的祭祠、行政、軍事難以展布,因而至祖甲時,廢貴族公議,形成君主集權,加大王族勢力。
但受商代以氏族為社會基本組織單元的社會現實的影響,貴族的勢力仍是難以抑制的。
這些貴族都有自己的基本勢力,商帝亦難以拔除。故而在商帝強勢力可以壓服,一旦商帝稍弱便各自為政,烏煙瘴氣。
之後帝乙把帝位傳給了少子受德而不傳給長子微子啟,朝廷隨之分成兩派,埋下了極大的隱患。
帝辛雖然順利繼位,但微子啟一派並沒有就此罷休,暗中不斷向帝辛發起反叛活動,如今的大商看似固若金湯,實則危機四伏。
在如此情況下,商王朝中央已對周邊的諸侯方面失去控禦能力。
而與此同時,以西岐為首的諸侯國卻正在崛起。
西伯侯姬昌的屬國正是西岐,又稱岐周。
岐周雖僅有周侯季歷和西伯姬昌兩代,但國勢在幾十年內迅速強大。
西伯侯姬昌勤於政事,不斷開辟疆土,重視發展農業生產,禮賢下士,廣羅人才,國力日漸強大,已漸漸成為成商王朝的心腹大患。
這就是帝辛繼位後的局面,一個內部四分五裂、外部群強環伺的帝國。
帝辛繼承王位後一心改革,致力於農桑,積極發展社會生產力。
更數次發兵征討人方,擴張掠奪的國土前所未有的廣袤。
四方臣服,八百鎮諸侯盡朝於商。其中四路大諸侯率領八百小諸侯,東伯侯姜桓楚,居於東魯,南伯侯鄂崇禹,西伯侯姬昌,北伯侯崇侯虎;每一鎮諸侯領二百鎮小諸侯,共八百鎮諸侯屬商。
他反對神權,打破了奴隸主的世襲制度,並大膽提拔新人及寒門子弟;親自帶兵討伐東夷,開拓疆域,可以說是一位難得的英明君主。
只可惜大商已經積重難返,這樣的情況下,商亡是必然的,換了任何人都無法拘救商王朝的命運。
帝辛在位期間為穩定統治連年征戰,力克東夷後,兵力損耗大半,未及休整訓練,即遭逢西岐為首的諸侯國起兵叛亂。
最後在牧野之戰中,被殷商軍隊俘虜的來自東夷的奴隸們臨陣倒戈。
帝辛眾叛親離,最後登上鹿臺**而死。
這便是帝辛早已註定的結局,而她現在的任務,就是在這個過程中加一把火,加速商湯王朝的倒塌。
她雖不願趟這趟渾水,但女媧的旨意並非能兒戲,要想全身而退,必須得想個穩妥的辦法。
俞青正凝神思索,忽然感應到什麽,轉頭看向床榻旁的角落,眉頭微微蹙起。
雲茴正給她梳理頭發,見狀一楞,“娘娘,怎麽了?是不是奴弄疼您了?”
俞青回過神,搖頭道:“沒什麽,繼續吧。”
無人看見的角落裏,玉琵琶垂涎的盯著雲茴。
淡淡的甜香傳入鼻間,屬於獵食者的意識在蠢蠢欲動,玉琵琶舔了舔嘴唇,塗著鮮紅蔻丹的指尖發癢,忍不住想要撕開眼前鮮嫩的**……
這個小丫頭皮膚細嫩,聞著還有股淡淡的清香,吃起來味道一定很好。
雲茴正為俞青整理衣裳,忽然一陣寒意上湧,不由得打了個哆嗦。
擡起頭疑惑的四下看了一眼,卻什麽也沒有發現,只當自己多心,搖了搖頭便丟開了。
俞青看向鏡中,眉頭一皺,轉頭對雲茴道:“你們先出去吧,剩下的我自己來。”
雲茴嚇了一跳,宮人們也霎時全部跪下,叩頭不已,“娘娘恕罪……”
俞青擺了擺手,“沒有怪你們,是我自己想靜靜,你們都出去吧。”
宮人們面面相覷了下,只覺最近蘇娘娘喜性情變了許多,身上平添了一番威勢,不由心生畏懼。
雲茴與另一名宮人互相對視了一眼,戰戰兢兢地行了一禮,“娘娘息怒,奴等告退。”
小心翼翼帶著眾人退下了。
待人散後,俞青一拂衣袖,角落裏顯出兩個窈窕的身形。
一個冷艷,一個嬌媚,正是軒轅墳三妖中的另外二妖,玉石琵琶精與九頭雉雞精。
俞青放下手中的玉梳,“你們怎麽來了?”
一身五色彩衣的雉雞精道:“我們擔心姐姐,只是被那分宮樓上的仙劍所攝,一直無法靠近王宮,剛才感覺到那股仙氣已經消失,這才急忙趕來,姐姐你怎麽樣?有沒有受傷?”
俞青搖了搖頭,“我還好,帝辛已經將劍焚毀了。”
雉雞精聞言松了口氣,“幸好姐姐沒事。”
玉琵琶卻有些不高興,皺眉看向俞青,“姐姐剛才是做什麽,怎麽讓那些人下去了?我今兒還沒有進食呢。”
這幾日因分宮樓上懸掛著的那柄除妖仙劍,她與雉雞精都不敢靠近王宮,已經好幾天沒有好好進食了。
俞青面色微微一沈,“以後不可在王宮內食人。”
從蘇妲己的記憶中看到玉石琵琶精喜食宮人,每每到宮中看望妲己時,就會吸食宮人精血,並把屍骨藏於禦花園太湖石下。
如今有宮中已有數十人失蹤,一直都查不出原因,都成了懸案。
先前還有不少人懷疑是妲己所為,傳的有鼻子有眼,要不是這次摘星樓夜宴洗刷了妖孽的嫌疑,她只怕要背一輩子的黑鍋。
玉琵琶聞言一楞,隨即笑道:“姐姐是不是擔心被人發現?這又不是第一次了,你放心,我行事向來小心,不會有人察覺的。”
俞青微微皺眉,“這幾天宮中妖孽當道的事傳的沸沸揚揚,聞仲更是對壽仙宮虎視眈眈,你這段時間別再動手了,不然一定會被聞仲察覺。”
玉琵琶不滿的皺眉,“姐姐怎麽這麽膽小了,那聞仲老兒有什麽可怕的!”
俞青掀起眼皮掃了她一眼,“怎麽連我的話也不聽了?”
雉雞精急忙拉住她,“別胡說,姐姐這樣做自然有她的道理。”
她容貌不如妲己,卻也是罕見的美人兒,生不同於玉琵琶的冷艷,雉雞精生的十分嬌媚,性情也更圓滑些。
玉琵琶被那冷冷的目光一掃,不知為何身上一冷,滿腔的不滿頓時全咽下去了,嘀咕道:“知道了。”
雉雞精看了眼天色,道:“姐姐,天快亮了,我們就先回去了,你這兩天要是有時間就回軒轅墳一趟吧,小妖們都很想你。”
俞青微微一頓,點了點頭,“我明天抽個空回來,你們先回去吧。”
玉琵琶與雉雞精衣袖一揮,一股黑氣拂過,兩道身影消失在原地。
…………
次日,俞青剛起身,便有數十名宮人捧著一大堆華服玉飾過來。
這些衣衫件件精致奢華,色彩華美,另有兩個精雕細琢的寶盒,盒中裝著滿滿的明珠,這些明珠大小不一,小如龍眼,大如雞子,光華燦爛,耀眼的珠光將整個寢殿照的燦爛如錦。
“這樣的寶物只怕王後娘娘宮裏也找不出幾件。”女孩子很少有不喜歡衣服首飾的,雲茴與一眾宮人也不例外。
“這些都是誰送來的?”俞青疑惑道。
雲茴行了一禮,“是大王命人送來給娘娘的,說昨日讓娘娘受了委屈,這些是給娘娘的補償。”
俞青聞言一怔,微微皺眉,擺了擺手,“知道了,先收拾起來吧。”
自昨日‘巨闕’驗妖之後,妲己為妖的傳聞不攻自破,今早帝辛便將妲己的品階由美人上升為貴妃。
幸而東海又起戰事,帝辛大發雷霆,暫時無暇顧及後宮。
先前東夷叛亂,商朝派大軍征伐,聞太師帶兵親征,好容易大獲全勝,沒想到東海又起了戰事。
“朝上情況如何?”
雲茴低下頭,恭敬道:“大王已命聞太師為元帥,率兵出征東海。”
俞青點了點頭,聞仲走了也好,雖然她不懼,但一舉一動總是被人盯著實在不怎麽舒服。
雲茴道:“原本王後娘娘還想讓後宮眾位娘娘一起去神殿祭祀,保佑大商國泰民安,卻被大王阻止了。”
俞青微微一頓,商是一個神權色彩極濃厚的時代,神權更是殷商的精神支柱,占領著絕對統治地位。
即便是王權,也是在神權承認的基礎下建立的。
上至國家大事,乃至帝王貴族甚至是平民百姓的婚喪嫁娶,農業,天氣,戰爭,田獵……皆需要祭祀。
如今的帝辛卻不信神,她想起昨夜說起天命之說時帝辛厭惡的態度,“什麽天命,孤的意志便是天命,與那些所謂的神無關。
既然是高高在上的神仙,那就好好的坐在他們的九重天上享受供奉,別再多事插手人間事!”
俞青不禁有些懷疑,當初帝辛在女媧宮題艷詩,難道也是因為這個緣故?
…………
昆侖山,玉虛宮。
一日,元始天尊坐八寶雲光座上,吩咐白鶴童子:“請你師叔姜尚來。”
白鶴童子往桃園中來請子牙,:“師叔,老爺有請。”
姜子牙隨白鶴童子來到玉虛宮,至寶殿座前行禮:“弟子姜尚拜見。”
天尊曰:“你上昆侖幾載了?”
姜子牙一怔,答道:“弟子叁十二歲上山,如今虛度七十二歲了。”
天尊微微頷首,道:“你生來命薄,仙道難成,只可受人間之福:成湯數盡,周室當興。你與我代勞封神,下山扶助明主,身為將相,也不枉你上山修行四十年之功,此處亦非汝久居之地,可早早收拾下山。”
姜子牙大吃一驚,急忙伏身哀告:“弟子真心出家。苦熬歲月,今亦修行有年;望老爺大發慈悲,指迷歸覺。弟子情願在山苦行,必不敢貪戀紅塵富貴,望師尊收錄。”
天尊搖頭道:“你命緣如此,必聽乎天,豈得違拗?”
姜子牙戀戀難舍,一旁的南極仙翁上前相勸:“子牙!機會難逢,時不可失;況天數已定,自難逃躲。你雖是下山,待你功成之時,自有上山之日。”
姜子牙只得下山,收拾琴劍衣囊起身。
卻說姜尚下得山來,但見朝歌妖氣沖天。
“果然是妖孽入世,危害社稷。”站在山麓眺望朝歌,姜尚眉頭緊鎖,只是那遮天蔽日的妖氣之中卻有一道沖天而起的金光,這般濃厚的功德金光實在罕見,這究竟是怎麽回事?難道有聖人入世?
姜尚心中疑惑萬分,為查清此事,當下往朝歌趕來。
俞青並不知道這些,她如今正在軒轅墳中,頭疼的看著一堆小狐貍四處打滾。
一只毛茸茸圓滾滾的小狐貍爬到她腳邊,“老祖宗,您怎麽在這發呆嘛,來陪我們玩——”
其他毛色各異的小狐貍們也眨巴著閃亮亮的大眼睛,巴巴地瞅著她。
俞青微微一笑,揉了揉小狐貍圓鼓鼓的小肚皮,“你們先去玩,老祖宗在想事情。”
這小狐貍聞言又樂顛顛滾去跟小夥伴們玩了,快樂的翻滾來翻滾去。
俞青看著到處打滾的小毛團們,漸漸皺起了眉頭。
這些小狐貍初開靈智,身上也並沒有血腥煞氣,若是好好修行,興許能走上正道。
若非後來因妲己之故,也不會被比幹放火燒死,皮毛還被剝去做成了狐皮大氅。
在這一場劫數中,它們甚至連炮灰都稱不上。
仙道貴生,它們已經有了靈智,既然自己成了妲己,那麽,這就是天道給了它們一線生機。
此念一出,俞青心中便有了感應,她先前便感應到自己在妲己身上有莫大的機緣,只是一直沒有頭緒,此時心中才隱隱生出一絲明悟。
異類想要成道,自來便十分艱難,除了資質功法之外,最重要的還有心性。
玄門對於弟子的資質根性要求極高,稍微差一些,便得不了真傳,至多不過只能記個名而已,在一旦劫難來臨,也不過是做炮灰的命。
鴻鈞座下有三個弟子,元始天尊,太上老君,通天教主,都是盤古元神所化,跟腳高貴。
之後開宗立派廣收門徒,太上老君認為人為萬靈之長,最易得道,所以只收人族弟子。
元始天尊弟子的資質根性要求極高,曾言不與披毛戴甲,濕生卵化之輩同處。
截教的通天教主倒是不拘於此,一向秉承著有教無類的想法,門下門人弟子多為獸禽異物修煉得道而化形,有修煉正道心法的,有修煉旁門之法的,便是魔道邪道的法門也有不少人修煉。
也正是因此,才被人罵作是“左道旁門”、“不分披毛帶角之人,濕生卵化之輩,皆可同群共處”。
通天教主的理念是有教無類,凡有向道之心者,皆可入他門下。
然而問題就出在他的有教無類上了,收弟子也不管什麽資質根性,結果門下弟子多半良莠不齊,他對此並不以為意,並不曾整改一下門派的風氣,反而極為護短,弟子做了錯事,不問三七二十一,先給弟子撐腰,因此才造成了後來的悲劇結局。
封神榜設立之初,交於闡教元始天尊,由姜子牙代勞封神。
通天教主知道自己徒子徒孫中,根性都參差不齊。
如果幹擾了封神,阻撓了武王吊民伐罪,便是與天作對,最終會成為封神榜裏的人物,元神被拘,萬世不得自由。
所以在碧游宮門口寫下一副對聯:“緊閉洞門,靜誦黃庭三兩卷。”、“如不聽勸,封神榜上有姓名!”,讓弟子緊閉洞門,不許幹涉封神之事。
只是大多數截教弟子並沒有放在心上,又自詡本領高強,被申公豹一激便沖動加入了這場大戰。
封神一戰,截教弟子紛紛應劫,通天教主一派幾乎全軍覆沒。
而自從截教覆滅之後,其他種族的修仙之法也漸漸遺失,從此以後,只有人類有完善的修仙體系,而其他種族都淪為妖怪,只能自己摸索修煉法門,再無人傳授了。
如今一切都尚未發生,但天下生靈眾多,並不是人人都有機緣拜入截教門下。
雖有一些妖類遵循正法修行,汲日精月華,采天地靈氣,但沒有合適的功法,無人引導,終生也難成正果。
更多的是走一些邪門歪道,就如玉石琵琶精一般,攝取凡人的精氣魂魄修煉,肆意妄為,卻不知萬事皆有因果,這樣很容易引發外魔,最後往往是業障纏身,一旦引起反噬,便是身死道消。
俞青如今打算做的,便是為天地生靈開辟一條新的道。
萬物有靈,皆可成道。
玄門道法,講究的是超脫,然而異類之所以難成正果,就是因為並不崇尚絕情絕欲,斷絕因果,因此,往往元神蒙塵,最終難得解脫。
俞青要開辟的道,卻是不禁七情六欲,並不會如同玄門正宗一般,諸多忌諱,稍有掛礙,就有礙道途。
至情至性,也是一條成道之路,只要明了自身道心,日後得以煉虛合道,便是大道可期。
俞青卻不知她此時心念一動,這個世界原本的軌道竟開始偏離。
原本就混亂的天機,如今更是若有若無起來,似乎顯出了新的命運軌跡。
天機一變,幾位大能立時便有所察覺,紛紛開始掐算起來。
蓬萊島,碧游宮中,一道支頤沈睡的玄色身影心有所感,驀然睜開了眼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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察覺到那道強烈的目光,俞青眸光一閃, 面上只做不知, 正準備在一旁的青石案幾坐下, 忽見帝辛嘴角揚起,拍了拍身邊的位置,含笑道:“愛妃, 到孤王身邊來。”
俞青一怔, 擡頭撞進一雙寒潭般深邃的眼睛,朦朧的燈光下波光粼粼, 湧動著讓她看不明白的情緒。
俞青微微一頓, 心念電閃間已調整好了面部表情, 無視了臺下眾人神色各異的表情, 笑盈盈走到帝辛身旁坐下,“多謝大王。”
這一舉動頓時惹得一幹後宮嬪妃嫉恨交加, 刺刀般的目光飛向俞青。
右下首的姜王後也微微一僵,面上的笑容也有些維持不住了。
其他大臣們也面面相覷,便是王後也不曾當眾與帝王同座,更別說蘇妲己現在的品級只是個美人而已,再受寵也沒資格坐那個位置, 更不應該越過王後去。
比幹當即站起身來,諫言道:“大王,這於禮不合!”
帝辛漫不經心, “於禮不合?那又如何?孤王覺得合適就行。”喝了口酒,擡起頭看向比幹,“今夜不過是夜宴,並非在朝堂,不必講究那麽多,美酒佳肴俱在,王叔也好好享用一番。”
說罷還對比幹舉了舉酒樽。
比幹頓時一噎,看到帝辛毫不在意的表情,嘴唇動了動,一時也不知該如何繼續。
眾大臣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對妲己的受寵有了更深刻的認知,一時都進退兩難,有前車之鑒在,大家都不想為了這點小事得罪妲己。
還是黃飛虎示意比幹旁邊的大臣拉著他坐下。
眾人忍不住向聞太師望去,卻見而原本剛正不阿,恨不得將妲己斬於劍下的聞太師卻雙眉緊鎖,低頭思考著什麽,對這一切恍若不見。
帝辛不再理會眾人,單手支頤,親自斟了杯酒遞給俞青,“愛妃,這是東伯侯進貢的佳釀,滋味甚美,你也嘗嘗。”
聲音低沈慵懶,極為惑人。
俞青雖然在妲己的記憶中已經見過帝辛的容貌,此時看到真人依舊有些不大適應。
並不像傳說中腦滿腸肥的昏庸好色帝王,帝辛的長相完全符合美男子的標準,五官深邃,高挺的鼻梁下是一方淺色薄唇,最引人註意的是他一雙微微上挑的狹長鳳眸,眸色是幽深的瞑黑色,深不見底,似乎要將人吸進去,俊美的容顏平白增添了幾分淩厲。
俞青經歷了這麽多世界,見慣了俊男美女,帝辛的長相也算得上是其中翹楚。
只是想到方才帝辛的舉動,俞青垂下眼眸,看似寵愛的舉動,實則將她推上了風口浪尖,心中思慮重重,面上卻不動聲色,痛快喝完酒,將酒樽一倒,嫣然一笑,“多謝大王。”
帝辛目光一閃,隨即哈哈大笑,“好!還是愛妃爽快!再與孤王喝一杯!”
說罷摟住俞青,率先仰頭灌下一大口酒。
俞青微笑著接過酒樽,不動聲色往後仰,看似與帝辛十分親密,實則保持著一定的距離。
這個時代還沒有發明後世的蒸餾法,因釀造技術有限,釀造出來的都只是度數極低的濁酒,倒也不用擔心醉酒。
她掩袖飲下杯中酒,描繪著金色玄鳥紋的朱紅色寬袖滑下,露出一截皓白如雪的手臂。
妲己的容貌本就絕色,如今飲了兩杯酒,更是面如桃花,紅唇嬌艷欲滴,斜挑的眼尾微微泛紅,眼波流轉間風華萬千。
帝辛目光中閃過一絲驚艷,“愛妃酒量見長,再喝一杯!”說罷轉頭向臺下眾人舉杯,“眾卿家也一道,滿飲此杯,共賀太師!”
臺下眾大臣紛紛舉起酒樽,心下卻暗暗嘀咕,早就聽說這蘇妲己乃是妖孽托身,妖媚惑人,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。
這廂聞仲卻沒心思喝酒,面色不善的看著俞青,心下百思不得其解,他親眼目看著巨闕劍掛上分宮樓,確實是一柄威力不凡的仙劍,即便是有千年道行的妖怪也抵禦不了那強大的仙氣。
按理說有此鎮邪之物,任何妖孽都無所遁形,怎麽蘇妲己從分宮樓前經過竟然平安無事?
最讓他疑惑的是這蘇妲己身上的妖氣怎麽完全消失了,如今不光沒有孽氣,反而周身清氣十足,隱隱透著一股仙家之氣。
難道她得了什麽可以掩蓋氣息的仙家至寶?只是這也說不通,既然是仙家至寶,又怎麽會被一個妖孽所用?
聞太師心中疑慮重重,若不是場合不對,他都想召出雌雄蛟龍雙鞭,探一探那妖孽的底細。
臺下那道目光實在太過強烈,俞青一面不動聲色與帝辛飲酒說笑,一面往臺下望去。
臺下文武大臣分坐兩列,坐在首位的不用說,自然是輔佐三朝的聞太師了。
只見他身形魁梧,穿著玄色朝服,腰束雌雄鞭,濃眉銳目,頜下白髯,十分威嚴。
俞青垂眸,掩袖飲下杯中酒。
聞太師一生南征北戰,百戰不殆,可以說是一己之力拱衛著殷商的江山社稷,只可惜在西征西岐時戰死絕龍嶺,亡於雲中子所煉通天神火柱,其麾下眾截教門人亦盡數喪於闡教姜子牙等人之手,也從此敲響了紂滅商亡的喪鐘。
殷商氣數已盡,此乃天意,無人可違。
酒過三巡,夜宴正進行到高.潮,歌舞再次開始。
鐘鼓齊鳴,一面一人高的巨鼓被擡了上來,十數名高大健壯的奴隸們□□著上身,腰間系著褐色短打,手持雙槌,圍著巨鼓起舞。
大商民風彪悍,好鬥尚武,歌舞也都極為粗獷陽剛。
“咚!咚!咚!”
短促有力的戰鼓聲響起,配合著激烈的武舞,一聲聲節奏簡單卻極為,令聽者血脈皆沸騰起來。
帝辛右手覆在膝上,隨著鼓聲擊打著節拍,神情十分愉悅。
其他大臣們也被這氣氛感染,臉上露出狂熱之色。
片刻後,舞樂初停,帝辛舉杯邀眾臣共飲,忽有執掌司天臺太師杜元銑出列上奏,“臣有本奏!”
帝辛一頓,笑意漸漸收起,放下手中酒樽,“卿家有何事要稟?”
杜元銑擡頭看向俞青,神情激憤,俞青心中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。
果然聽得他揚聲道:“臣昨夜仰觀天象,見妖氣籠照宮闈,臣聽聞,‘國家將興,禎祥必現;國家將亡,妖孽必生。’自蘇護進貴人之後,陛下朝綱不整,宮中災禍頻生,臣今日冒死進言,忘陛下剪除妖孽,以正朝綱!”
場內霎時寂靜一片,一幹舞者也被人帶了下去。
首相商容也出列上奏,“王上,前有聞太師,後有終南山雲中子見妖氛貫於宮闈,特進‘巨闕’,鎮壓妖魅。
臣和司天官商討數日,覺此事不可謂不險惡,自蘇妃入宮之後,異事連現宮闕,望陛下早下禦音,速賜施行。”
其餘大臣對視一眼,也相繼出列,伏地請命,“望陛下早下禦音,速賜施行!”
後宮眾嬪妃面露喜色,沒想到朝臣們有志一同要求處死妲己,今日果然有一出好戲。
俞青掃了一眼神色各異的眾人,心中暗暗嘆息,果然還是來了。
帝辛並未答話,而是轉頭看向俞青,“愛妃,你有何話說?”
俞青站起身,直直看向帝辛,道:“妖孽之說實屬子虛烏有,妾身自入宮以來,謹守宮規,不敢有絲毫逾越之舉,更不曾做過傷天害理之事,臣妾問心無愧,望大王明察。”
看著那雙波光瀲灩卻清正平和的眼睛,帝辛一怔,正欲說話,一直靜默不語的聞太師忽然道:“大王,可否……請蘇娘娘觀賞一番巨闕劍?”
眾人聞言一頓,不約而同看向俞青。
聞太師這話雖說的委婉,但其中的意思很明白,要讓巨闕劍來驗明正身。
帝辛皺眉不語。
姜王後站起身道:“大王,近日來關於蘇妃的謠言已經傳的滿城風雨,實在有失體統。聞太師提議不過是為了安撫眾心,不僅對蘇妃毫無損傷,還可趁此機會澄清謠言。”
另一人也出言附和,“王後娘娘所言極是,不如請蘇妹妹驗證一二,也免得宮中人心惶惶。”
說話的女子一襲大紅色長裙,小麥膚色,濃眉大眼,體型豐滿,正是西宮黃貴妃。
黃貴妃是武成王黃飛虎之妹,性情爽直,頗得紂王寵愛,只是這一切在蘇妲己入宮之後都不覆存在。
帝辛沈吟片刻,擡頭看了俞青一眼,見她神色如常,終是點了點頭,“也罷,命人將劍取來。”
稍時,宮人捧來巨闕劍,聞太師沈聲道:“請蘇娘娘上前。”
場內一片寂靜,眾人都目不轉睛的註視著俞青。
俞青微微一笑,站起身道:“我知道太師心中存有疑惑,不必多此一舉。”
說罷站起身,在眾人的驚詫中直接走到捧劍的宮人面前,伸手拿起巨闕劍,轉頭看向聞太師,“太師,這樣可以了嗎?”
眾人都呆住了,姜王後與一幹嬪妃也都瞪大了眼睛。
過了良久,朱紅色的身影依舊好好的站在原地,仍然是位嬌艷多姿的美人兒,並沒有多出什麽尾巴。
聞太師眸光一縮,心中驚濤駭浪,怎會如此?!
“太師,”帝辛慢慢放下酒樽,沒有說什麽,只淡淡地道,“如今已驗明正身,今後關於妲己的妖孽之說,就不用再提了。”
聞太師一僵,定定看了俞青一眼,垂下眼眸,沈聲道:“諾。”
俞青將木劍拋回宮人手中,走回座位坐下。
帝辛看著宮人手中的木劍,嗤笑一聲,“什麽仙家寶劍,不過是欺世盜名之輩,來人,將這劍給孤王燒了!”
眾人吃了一驚,聞仲猛然,“大王,不可!”
然而帝辛心意已決,眾人勸也無用,不過片刻,巨闕劍便被投入火盆,焚為灰燼。
經此一事,眾人也都無心宴樂,帝辛也已經沒了興致,擺手令眾人散了。
從分宮樓回到壽仙宮,已是深夜。
帝辛倚在軟榻上,目不轉睛看著眼前的少女,“愛妃過來,陪孤說說話。”
俞青微微一頓,揮手讓雲茴等人退下,緩步走了過去,“大王想說什麽”
帝辛似乎已經有了些醉意,清明的眼神漸漸變得有些迷茫,“沒什麽,孤就是想問問你,今夜的事孤沒有站在你這邊,你是不是生氣了?”
俞青沒想到他問的是這個問題,搖了搖頭,道:“妾身並沒有生氣,聞太師也是為了大商的江山,雖然有些不近人情,但並沒有什麽做錯的地方。”
帝辛聞言一怔,認真的看著她的眼睛,不禁笑了,“沒想到愛妃如此通情達理,看來倒是孤太小看你了。美人兒放心,這次已經當眾洗清了你的嫌疑,日後再不會有人說你是妖孽了。”
俞青微微一頓,擡頭看向帝辛道:“那如果日後又有仙家道長如此說呢,大王可會處置臣妾?”
帝辛哈哈一笑,“愛妃放心,日後絕不會再有此事。”
俞青微微一笑,並沒有放在心上。
夜已深沈,帝辛喝完杯中最後一口酒,放下酒樽,擡眸看向靜坐一旁的女子。
他每次見她,她幾乎都是明媚張揚的,這樣風情萬種又驕傲肆意的女人,在眾多視他為天的後妃中是第一個。
身為帝王,帝辛骨子裏同樣深埋著大男子主義,他好戰好鬥,喜歡征服,太過柔弱順從的女子他並不算喜歡,也見得太多了,猛然出現這樣一個美貌冠絕天下,又不把他放在心上的女子,對他而言無疑是極為新奇而富有吸引力的。
他雖是帝王,在她嚴眼中卻與尋常男人一樣,並沒有將他看的有多特殊。
他自然知道妲己不是什麽善良的女子,兩人相處這麽久,他怎麽可能沒有半點察覺。
他雖然沒有見過蘇護之女,但只要略一查探便能打聽清楚,真正的蘇妲己是個什麽性情。
他原先只打算靜觀其變,然而她十分聰明,不僅容貌十分對他的胃口,她也很善於揣摩他的心思,往往不用他多說什麽,就會自動為他除去那些煩惱。
如此一來正好各取所需,她別有用心又如何,這些他都不在意。
他自認為已經了解她,今日卻忽然覺得眼前的人又有些陌生起來。
雖然容貌依舊,今日的妲己與先前的蘇妲己給他的感覺完全不同。
那雙黑亮的明眸清澈見底,不再是肆意張揚,而是仿佛春日暖陽下的一汪湖水,溫和沈靜,讓人煩躁的心也不知不覺安靜下來。
眼看帝辛越靠越近,俞青微微皺眉,不動聲色往後拉開兩人距離,擡眼看向帝辛,疑惑道:“大王?”
帝辛似乎被燙了一下,迅速回過神來。
輕咳了一聲站起身,深深看了俞青一眼,淡笑道:“愛妃大病初愈,好生休養,孤今夜就不留宿了。”
說罷迅速離開,竟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。
俞青微微松了一口氣,放下了袖中掐訣的手指。
嬪妃侍寢乃是再正常不過的事,蘇妲己更是後宮獨寵,她雖然有辦法應對,但若非迫不得已,她真不想與帝辛演這出恩愛戲碼。
帝辛一走,俞青才真正放松下來。
雲茴帶著宮人上前給她卸妝換衣。
俞青坐在銅鏡前,看著雲茴小心翼翼拆開發髻,心思卻轉向了別處。
帝辛果然不是什麽簡單人物。
商湯的衰亡,是各種勢力相互作用的綜合結果,以至於積重難返,非革故不足以鼎新。
自盤庚以後,商族貴族離心離德已日漸難制,商帝的祭祠、行政、軍事難以展布,因而至祖甲時,廢貴族公議,形成君主集權,加大王族勢力。
但受商代以氏族為社會基本組織單元的社會現實的影響,貴族的勢力仍是難以抑制的。
這些貴族都有自己的基本勢力,商帝亦難以拔除。故而在商帝強勢力可以壓服,一旦商帝稍弱便各自為政,烏煙瘴氣。
之後帝乙把帝位傳給了少子受德而不傳給長子微子啟,朝廷隨之分成兩派,埋下了極大的隱患。
帝辛雖然順利繼位,但微子啟一派並沒有就此罷休,暗中不斷向帝辛發起反叛活動,如今的大商看似固若金湯,實則危機四伏。
在如此情況下,商王朝中央已對周邊的諸侯方面失去控禦能力。
而與此同時,以西岐為首的諸侯國卻正在崛起。
西伯侯姬昌的屬國正是西岐,又稱岐周。
岐周雖僅有周侯季歷和西伯姬昌兩代,但國勢在幾十年內迅速強大。
西伯侯姬昌勤於政事,不斷開辟疆土,重視發展農業生產,禮賢下士,廣羅人才,國力日漸強大,已漸漸成為成商王朝的心腹大患。
這就是帝辛繼位後的局面,一個內部四分五裂、外部群強環伺的帝國。
帝辛繼承王位後一心改革,致力於農桑,積極發展社會生產力。
更數次發兵征討人方,擴張掠奪的國土前所未有的廣袤。
四方臣服,八百鎮諸侯盡朝於商。其中四路大諸侯率領八百小諸侯,東伯侯姜桓楚,居於東魯,南伯侯鄂崇禹,西伯侯姬昌,北伯侯崇侯虎;每一鎮諸侯領二百鎮小諸侯,共八百鎮諸侯屬商。
他反對神權,打破了奴隸主的世襲制度,並大膽提拔新人及寒門子弟;親自帶兵討伐東夷,開拓疆域,可以說是一位難得的英明君主。
只可惜大商已經積重難返,這樣的情況下,商亡是必然的,換了任何人都無法拘救商王朝的命運。
帝辛在位期間為穩定統治連年征戰,力克東夷後,兵力損耗大半,未及休整訓練,即遭逢西岐為首的諸侯國起兵叛亂。
最後在牧野之戰中,被殷商軍隊俘虜的來自東夷的奴隸們臨陣倒戈。
帝辛眾叛親離,最後登上鹿臺**而死。
這便是帝辛早已註定的結局,而她現在的任務,就是在這個過程中加一把火,加速商湯王朝的倒塌。
她雖不願趟這趟渾水,但女媧的旨意並非能兒戲,要想全身而退,必須得想個穩妥的辦法。
俞青正凝神思索,忽然感應到什麽,轉頭看向床榻旁的角落,眉頭微微蹙起。
雲茴正給她梳理頭發,見狀一楞,“娘娘,怎麽了?是不是奴弄疼您了?”
俞青回過神,搖頭道:“沒什麽,繼續吧。”
無人看見的角落裏,玉琵琶垂涎的盯著雲茴。
淡淡的甜香傳入鼻間,屬於獵食者的意識在蠢蠢欲動,玉琵琶舔了舔嘴唇,塗著鮮紅蔻丹的指尖發癢,忍不住想要撕開眼前鮮嫩的**……
這個小丫頭皮膚細嫩,聞著還有股淡淡的清香,吃起來味道一定很好。
雲茴正為俞青整理衣裳,忽然一陣寒意上湧,不由得打了個哆嗦。
擡起頭疑惑的四下看了一眼,卻什麽也沒有發現,只當自己多心,搖了搖頭便丟開了。
俞青看向鏡中,眉頭一皺,轉頭對雲茴道:“你們先出去吧,剩下的我自己來。”
雲茴嚇了一跳,宮人們也霎時全部跪下,叩頭不已,“娘娘恕罪……”
俞青擺了擺手,“沒有怪你們,是我自己想靜靜,你們都出去吧。”
宮人們面面相覷了下,只覺最近蘇娘娘喜性情變了許多,身上平添了一番威勢,不由心生畏懼。
雲茴與另一名宮人互相對視了一眼,戰戰兢兢地行了一禮,“娘娘息怒,奴等告退。”
小心翼翼帶著眾人退下了。
待人散後,俞青一拂衣袖,角落裏顯出兩個窈窕的身形。
一個冷艷,一個嬌媚,正是軒轅墳三妖中的另外二妖,玉石琵琶精與九頭雉雞精。
俞青放下手中的玉梳,“你們怎麽來了?”
一身五色彩衣的雉雞精道:“我們擔心姐姐,只是被那分宮樓上的仙劍所攝,一直無法靠近王宮,剛才感覺到那股仙氣已經消失,這才急忙趕來,姐姐你怎麽樣?有沒有受傷?”
俞青搖了搖頭,“我還好,帝辛已經將劍焚毀了。”
雉雞精聞言松了口氣,“幸好姐姐沒事。”
玉琵琶卻有些不高興,皺眉看向俞青,“姐姐剛才是做什麽,怎麽讓那些人下去了?我今兒還沒有進食呢。”
這幾日因分宮樓上懸掛著的那柄除妖仙劍,她與雉雞精都不敢靠近王宮,已經好幾天沒有好好進食了。
俞青面色微微一沈,“以後不可在王宮內食人。”
從蘇妲己的記憶中看到玉石琵琶精喜食宮人,每每到宮中看望妲己時,就會吸食宮人精血,並把屍骨藏於禦花園太湖石下。
如今有宮中已有數十人失蹤,一直都查不出原因,都成了懸案。
先前還有不少人懷疑是妲己所為,傳的有鼻子有眼,要不是這次摘星樓夜宴洗刷了妖孽的嫌疑,她只怕要背一輩子的黑鍋。
玉琵琶聞言一楞,隨即笑道:“姐姐是不是擔心被人發現?這又不是第一次了,你放心,我行事向來小心,不會有人察覺的。”
俞青微微皺眉,“這幾天宮中妖孽當道的事傳的沸沸揚揚,聞仲更是對壽仙宮虎視眈眈,你這段時間別再動手了,不然一定會被聞仲察覺。”
玉琵琶不滿的皺眉,“姐姐怎麽這麽膽小了,那聞仲老兒有什麽可怕的!”
俞青掀起眼皮掃了她一眼,“怎麽連我的話也不聽了?”
雉雞精急忙拉住她,“別胡說,姐姐這樣做自然有她的道理。”
她容貌不如妲己,卻也是罕見的美人兒,生不同於玉琵琶的冷艷,雉雞精生的十分嬌媚,性情也更圓滑些。
玉琵琶被那冷冷的目光一掃,不知為何身上一冷,滿腔的不滿頓時全咽下去了,嘀咕道:“知道了。”
雉雞精看了眼天色,道:“姐姐,天快亮了,我們就先回去了,你這兩天要是有時間就回軒轅墳一趟吧,小妖們都很想你。”
俞青微微一頓,點了點頭,“我明天抽個空回來,你們先回去吧。”
玉琵琶與雉雞精衣袖一揮,一股黑氣拂過,兩道身影消失在原地。
…………
次日,俞青剛起身,便有數十名宮人捧著一大堆華服玉飾過來。
這些衣衫件件精致奢華,色彩華美,另有兩個精雕細琢的寶盒,盒中裝著滿滿的明珠,這些明珠大小不一,小如龍眼,大如雞子,光華燦爛,耀眼的珠光將整個寢殿照的燦爛如錦。
“這樣的寶物只怕王後娘娘宮裏也找不出幾件。”女孩子很少有不喜歡衣服首飾的,雲茴與一眾宮人也不例外。
“這些都是誰送來的?”俞青疑惑道。
雲茴行了一禮,“是大王命人送來給娘娘的,說昨日讓娘娘受了委屈,這些是給娘娘的補償。”
俞青聞言一怔,微微皺眉,擺了擺手,“知道了,先收拾起來吧。”
自昨日‘巨闕’驗妖之後,妲己為妖的傳聞不攻自破,今早帝辛便將妲己的品階由美人上升為貴妃。
幸而東海又起戰事,帝辛大發雷霆,暫時無暇顧及後宮。
先前東夷叛亂,商朝派大軍征伐,聞太師帶兵親征,好容易大獲全勝,沒想到東海又起了戰事。
“朝上情況如何?”
雲茴低下頭,恭敬道:“大王已命聞太師為元帥,率兵出征東海。”
俞青點了點頭,聞仲走了也好,雖然她不懼,但一舉一動總是被人盯著實在不怎麽舒服。
雲茴道:“原本王後娘娘還想讓後宮眾位娘娘一起去神殿祭祀,保佑大商國泰民安,卻被大王阻止了。”
俞青微微一頓,商是一個神權色彩極濃厚的時代,神權更是殷商的精神支柱,占領著絕對統治地位。
即便是王權,也是在神權承認的基礎下建立的。
上至國家大事,乃至帝王貴族甚至是平民百姓的婚喪嫁娶,農業,天氣,戰爭,田獵……皆需要祭祀。
如今的帝辛卻不信神,她想起昨夜說起天命之說時帝辛厭惡的態度,“什麽天命,孤的意志便是天命,與那些所謂的神無關。
既然是高高在上的神仙,那就好好的坐在他們的九重天上享受供奉,別再多事插手人間事!”
俞青不禁有些懷疑,當初帝辛在女媧宮題艷詩,難道也是因為這個緣故?
…………
昆侖山,玉虛宮。
一日,元始天尊坐八寶雲光座上,吩咐白鶴童子:“請你師叔姜尚來。”
白鶴童子往桃園中來請子牙,:“師叔,老爺有請。”
姜子牙隨白鶴童子來到玉虛宮,至寶殿座前行禮:“弟子姜尚拜見。”
天尊曰:“你上昆侖幾載了?”
姜子牙一怔,答道:“弟子叁十二歲上山,如今虛度七十二歲了。”
天尊微微頷首,道:“你生來命薄,仙道難成,只可受人間之福:成湯數盡,周室當興。你與我代勞封神,下山扶助明主,身為將相,也不枉你上山修行四十年之功,此處亦非汝久居之地,可早早收拾下山。”
姜子牙大吃一驚,急忙伏身哀告:“弟子真心出家。苦熬歲月,今亦修行有年;望老爺大發慈悲,指迷歸覺。弟子情願在山苦行,必不敢貪戀紅塵富貴,望師尊收錄。”
天尊搖頭道:“你命緣如此,必聽乎天,豈得違拗?”
姜子牙戀戀難舍,一旁的南極仙翁上前相勸:“子牙!機會難逢,時不可失;況天數已定,自難逃躲。你雖是下山,待你功成之時,自有上山之日。”
姜子牙只得下山,收拾琴劍衣囊起身。
卻說姜尚下得山來,但見朝歌妖氣沖天。
“果然是妖孽入世,危害社稷。”站在山麓眺望朝歌,姜尚眉頭緊鎖,只是那遮天蔽日的妖氣之中卻有一道沖天而起的金光,這般濃厚的功德金光實在罕見,這究竟是怎麽回事?難道有聖人入世?
姜尚心中疑惑萬分,為查清此事,當下往朝歌趕來。
俞青並不知道這些,她如今正在軒轅墳中,頭疼的看著一堆小狐貍四處打滾。
一只毛茸茸圓滾滾的小狐貍爬到她腳邊,“老祖宗,您怎麽在這發呆嘛,來陪我們玩——”
其他毛色各異的小狐貍們也眨巴著閃亮亮的大眼睛,巴巴地瞅著她。
俞青微微一笑,揉了揉小狐貍圓鼓鼓的小肚皮,“你們先去玩,老祖宗在想事情。”
這小狐貍聞言又樂顛顛滾去跟小夥伴們玩了,快樂的翻滾來翻滾去。
俞青看著到處打滾的小毛團們,漸漸皺起了眉頭。
這些小狐貍初開靈智,身上也並沒有血腥煞氣,若是好好修行,興許能走上正道。
若非後來因妲己之故,也不會被比幹放火燒死,皮毛還被剝去做成了狐皮大氅。
在這一場劫數中,它們甚至連炮灰都稱不上。
仙道貴生,它們已經有了靈智,既然自己成了妲己,那麽,這就是天道給了它們一線生機。
此念一出,俞青心中便有了感應,她先前便感應到自己在妲己身上有莫大的機緣,只是一直沒有頭緒,此時心中才隱隱生出一絲明悟。
異類想要成道,自來便十分艱難,除了資質功法之外,最重要的還有心性。
玄門對於弟子的資質根性要求極高,稍微差一些,便得不了真傳,至多不過只能記個名而已,在一旦劫難來臨,也不過是做炮灰的命。
鴻鈞座下有三個弟子,元始天尊,太上老君,通天教主,都是盤古元神所化,跟腳高貴。
之後開宗立派廣收門徒,太上老君認為人為萬靈之長,最易得道,所以只收人族弟子。
元始天尊弟子的資質根性要求極高,曾言不與披毛戴甲,濕生卵化之輩同處。
截教的通天教主倒是不拘於此,一向秉承著有教無類的想法,門下門人弟子多為獸禽異物修煉得道而化形,有修煉正道心法的,有修煉旁門之法的,便是魔道邪道的法門也有不少人修煉。
也正是因此,才被人罵作是“左道旁門”、“不分披毛帶角之人,濕生卵化之輩,皆可同群共處”。
通天教主的理念是有教無類,凡有向道之心者,皆可入他門下。
然而問題就出在他的有教無類上了,收弟子也不管什麽資質根性,結果門下弟子多半良莠不齊,他對此並不以為意,並不曾整改一下門派的風氣,反而極為護短,弟子做了錯事,不問三七二十一,先給弟子撐腰,因此才造成了後來的悲劇結局。
封神榜設立之初,交於闡教元始天尊,由姜子牙代勞封神。
通天教主知道自己徒子徒孫中,根性都參差不齊。
如果幹擾了封神,阻撓了武王吊民伐罪,便是與天作對,最終會成為封神榜裏的人物,元神被拘,萬世不得自由。
所以在碧游宮門口寫下一副對聯:“緊閉洞門,靜誦黃庭三兩卷。”、“如不聽勸,封神榜上有姓名!”,讓弟子緊閉洞門,不許幹涉封神之事。
只是大多數截教弟子並沒有放在心上,又自詡本領高強,被申公豹一激便沖動加入了這場大戰。
封神一戰,截教弟子紛紛應劫,通天教主一派幾乎全軍覆沒。
而自從截教覆滅之後,其他種族的修仙之法也漸漸遺失,從此以後,只有人類有完善的修仙體系,而其他種族都淪為妖怪,只能自己摸索修煉法門,再無人傳授了。
如今一切都尚未發生,但天下生靈眾多,並不是人人都有機緣拜入截教門下。
雖有一些妖類遵循正法修行,汲日精月華,采天地靈氣,但沒有合適的功法,無人引導,終生也難成正果。
更多的是走一些邪門歪道,就如玉石琵琶精一般,攝取凡人的精氣魂魄修煉,肆意妄為,卻不知萬事皆有因果,這樣很容易引發外魔,最後往往是業障纏身,一旦引起反噬,便是身死道消。
俞青如今打算做的,便是為天地生靈開辟一條新的道。
萬物有靈,皆可成道。
玄門道法,講究的是超脫,然而異類之所以難成正果,就是因為並不崇尚絕情絕欲,斷絕因果,因此,往往元神蒙塵,最終難得解脫。
俞青要開辟的道,卻是不禁七情六欲,並不會如同玄門正宗一般,諸多忌諱,稍有掛礙,就有礙道途。
至情至性,也是一條成道之路,只要明了自身道心,日後得以煉虛合道,便是大道可期。
俞青卻不知她此時心念一動,這個世界原本的軌道竟開始偏離。
原本就混亂的天機,如今更是若有若無起來,似乎顯出了新的命運軌跡。
天機一變,幾位大能立時便有所察覺,紛紛開始掐算起來。
蓬萊島,碧游宮中,一道支頤沈睡的玄色身影心有所感,驀然睜開了眼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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